父亲藏在“谎言”里的温情

□梁锶榆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肥肉，但父亲却特别喜欢。因此只要我在家，父亲总是把红烧肉先夹到自己碗里，把肥肉剔出来给自己，然后把瘦的全夹给我。小时候不解，我问父亲：“你为什么不吃瘦肉？”父亲说：“瘦肉塞牙，我喜欢吃肥的，香软一些。”我深信不疑，觉得我们俩刚好互补，每次都心安理得地吃着父亲夹给我的瘦肉。

在我的印象里，身边同学的父亲，大多都是沉稳内敛、严厉寡言的。而我的父亲却相反，他善言、爱笑，总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常常用一种平等交流的语气和我聊天，我最喜欢我们在晚饭餐桌上的氛围。父亲说着他白天的所见所闻，有些事情他甚至询问我的看法。而我也很乐意分享我的校园生活，他每每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露出好奇的表情。

小时候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很快乐，但长大后离开了家乡，在外地读书、定居、成家。自此，我和父亲的相处，变得少之又少了。

那年六月，母亲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的眼睛白内障越发严重，需要做手术了。我便劝父亲来我所在的城市，由我陪他去做手术。他犹豫再三，问了好些具体的细节，比如手术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术后会不会很痛之类。我仔细咨询了医生，一一给他解答，并且告诉他我全程都在，不用害怕。最后，父亲答应了来做手术。由于父亲不会说普通话，在术前准备的时候，每项检查都由我在中间给他做翻译。等待手术时，我问父亲是否害怕？父亲哈哈笑着说：“不怕不怕，小手术嘛！”但我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发抖，于是我拉着他的手，他并没有挣脱，任由我牵着。父亲手上的皮肤很松弛，手背上还布满了老年斑。可我明明记得，这本是一双宽厚、温润、有力的手啊，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

父亲做完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在我家没待几天便说要回老家了。于是我想好好给他做顿饭，便问父亲想吃什么？父亲说：“我想吃红烧肉了，你会做吗？”我说：“当然会啦，虽然没有母亲做的好吃。但家里没有您喜欢的那种偏肥的花腩肉，只有瘦的。我现在出去买……”父亲连忙阻止我说：“不用不用，就煮瘦的。”所幸，父亲的胃口还不错，没有肥肉也吃得很开心，吃了好些瘦肉。我打电话给母亲说了此事，母亲笑着说：“傻孩子，你父亲哪里是喜欢吃肥肉，只不过是以前穷，他不舍得浪费，把你不吃的都自己吃掉罢了。”

听完母亲的话，我恍然大悟，感到羞愧万分。年少时的我真以为在吃肉这件事情上，我和父亲是刚好互补。却没想过，父亲一直在“撒谎”，他并非爱吃肥肉，只是疼爱和迁就我罢了。此刻，这个发现唤醒了我心里某个角落，提醒着我要多回去陪伴父母。哪怕只是像小时候那样，陪他们吃顿饭、聊聊天。

父亲藏在“谎言”里的温情，让我更加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