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往事

□卜昌梅

假期在家，闲来无事，便着手整理旧物。翻箱倒柜之间，一张照片从尘封的角落滑出，飘飞到我的脚边。弯腰拾起，那是一张我与弟弟儿时的合照，照片上的我们笑容灿烂。看着这张照片，我的思绪被瞬间拉回到那个遥远的清晨。

一个五月的周末，父亲要去姥姥家插秧，我和弟弟嚷着也要去玩。对我们来说，姥姥家是童年最快乐的地方，有无穷无尽的美味零食，有姥姥讲的陈年趣闻，还有姥爷讲的离奇故事。父亲懂得我们的心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父亲推出陈旧的二八大杠，把弟弟抱到前杠上，待我跳上后座，他一抬腿，飞快地骑走了车子。我一边享受着清风拂面的惬意，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白日光长长的，农人的廊檐下，一蓬大丽花在风里款款起舞，数朵胭脂红色的蔷薇花抿嘴浅笑；路边粗壮的枫杨树上，有几只麻雀蹦来跳去，轮换着唱歌……

我家离镇上有两里土路，路的尽头是城镇相连的柏油路。一家照相馆伫立在柏油路旁，在车来车往的鼎沸中，安静地不像话。搁往常，父亲会直接拐向姥姥家的方向。那一次，父亲却把车子骑到了照相馆的楼下。我有些不解：“爸，俺们到这干啥？”父亲神秘地冲我们笑：“带你们照相去！”说完，他领着我们直奔二楼照相馆。馆里陈设简单，尤为醒目的，是几张色彩绚丽的大幅布景。父亲向老板说明来意后，听从老板的建议，选了最简单的一张。布景里，远处是墨绿色树木，近处是一大丛月季花，粉色的，红色的，都喜眉喜眼地开着。边上有一棵树，枝丫间栖满了大朵大朵的白花，一片灿然。我和弟弟被安排站在前面，正愣神间，老板“咔嚓咔嚓”两下，示意我们照好了。结完账，父亲带着我们继续赶路。

隔了些日子，父亲将照片取回家，母亲才知道这事，当即把父亲狠狠地数落了一通。我和弟弟站在门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那年月，家里本身就很拮据，父亲竟自作主张地带我们去照相，着实惹恼了一贯俭省的母亲。父亲不吱声，一边听着母亲的数落，一边朝我们扮鬼脸。那次的照片只洗了两张，父亲外出打工时带了一张，家里剩下一张。待渐渐长大，我开始珍重这些记忆，便拿着照片去重洗了一张，收入自己的相册里。

读初中时，我和弟弟因为干家务而起了争执。受影视剧里桥段的影响，气恼不过的我抓起剪刀，就把仅剩的一张照片剪成了两半。事后，我倍觉不妥，又悄悄地粘好，重新冲印了一张。每当回想起这段往事，我都深感惋惜和后悔。

如今，再翻起这张照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起先并不知道父亲缘何要带我们去照相。仔细端详良久，方才瞧出了端倪：我和弟弟彼时都穿着邻居赠送的大半新衣服，看上去比往常精神得多，他兴许是想记录下这股劲儿。且如乡下的大多数父亲一样，他木讷寡言，却用最素朴的方式来表达对儿女的拳拳之爱。

从前的点滴，本以为消失殆尽，不曾想，在经年之后，所有的片段都汇聚到这张旧照片里。它让我长久地铭记着那段美好的时光，也在提醒我，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份纯真的记忆和情感，永远值得珍藏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