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夏

□邹娟娟

我到达故乡时，太阳升至高处，刺目的光亮映在玻璃门窗和河面上。故乡的房屋紧密挨着，沟渠河道相通，处处莹莹耀眼。村子成了光的海洋。蝉声如网，笼盖四野。薄薄的灰尘晒得滚烫，地面像沸腾的锅底，过路的行人戴着凉帽匆匆而过，田间劳作的人隐在树荫下挥洒锄头。乡下的夏，一直是热烈而纯粹的啊！

乡下的风，时时拂动，轻轻缓缓地吹送。隆起的土坡，青色欲滴。夏收后的空地，长着开鹅黄小花的花生。田埂周围，阡陌纵横，芨芨草、狗尾巴草、婆婆纳、长茅草等相互缠绕，在微风中轻曳、低语。厚厚的青苔，在水沟与平地的斜坡间匍匐攀附。故乡的夏风，汲取土地精华，气味浓郁，与万物共呼吸。

乡下的夏，花朵绚烂。少有纯白，多是五彩斑斓的色调，开得轰轰烈烈。凤仙花亭亭玉立，单瓣的，显得精致，像蝴蝶；多瓣的，热闹地扎堆，像一群舞着水袖的婆娑女子。大丽花丰腴饱满，艳丽无双。太阳花的小脸，精致灿烂。紫茉莉在暑气中苏醒，喇叭样，吐出纤细的花蕊，散发淡雅的香气。幽静的花，有蜀葵和牵牛花。蜀葵高而挺，粉红的花排列有序，像秀气文静的小姑娘。名为“朝颜”的牵牛花，朝开夕落，生命虽短，但一旦开放，便是昂扬明媚的模样。

乡下的瓜果蔬菜，结在枝蔓上，保持最新鲜的姿态。挑个面皮泛黄的西瓜，扣指敲，听声辨生熟，连藤拽下，放井水里泡上一个晌午。下午剖开，“咔嚓”切开，红瓤黑籽，甜凉席卷。水瓜有青皮和花皮的，无一不脆嫩爽口。香瓜有“羊角蜜”“玉菇”，或长或圆，囊肉香甜，外皮清爽。树上有李子，青中带红，又酸又甜。梨子和无花果正接近成熟期，沉甸甸地藏在叶间。那些圆溜溜的红绿紫——番茄、青椒、丝瓜、茄子等，可劲地长，隔天就冒出，绵延不断。

乡下的夏，晨起的光景，甚迷人。我和母亲一道去扁豆地。所经路途，沾着露珠的凉湿，眼眸里，所见皆是画。天湛蓝，云闲散，花酣然，草慵懒，鸟儿活跃，蛐蛐、蚂蚱蹦跶。

乡下的夏，乘凉时更舒服。洗过澡后，搬一张躺椅放晒场上。四面透着风，呼吸的是花草的香，耳畔是虫吟，眼前是朦胧的月色和星斗。躺着，躺着，一天的疲倦随之消散。有时，去邻居家串串门，划着蒲扇唠家常。等身上爽利透了，回屋休息。打开前后窗，让沁着花草和露水的凉气送至屋内，一夜好眠。

乡下的夏，若是来一场大雨，绝对酣畅。瀑布般，豆粒状，从上而下地泼洒。加上风乍起，雷声隆隆，闪电交加，村落瞬间被裹进暗黑的幕帘里。那一刻，只管听雨声，看雨水灌洗的一切。哗啦哗啦，呼啦啦！呼啸后，荡涤后，回归清明纯净，天地焕发新的光彩。经雨滋润的事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泥土湿软，新叶迭出，花朵绽放，果实渐大……

愿一直住在乡下，和这样的夏天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