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栀子香

□卜昌梅

清晨走进菜市场，我被一阵淡淡的香气吸引。寻香而去，只见一个卖烧酒的摊位前，摆了一盆栀子花，花瓣娇美，香气袭人。

这香气，似曾相识，仿佛穿越了时空，将我带回遥远的故乡。故乡的菜园里原本也有一株单瓣栀子花。它挨着土墙长，栀子花开时，纯纯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犹记得，小时候的我，常常跑到菜园边，奋力踮起脚跟，痴痴地，去数栀子花的数量，去闻馥郁清冽的香气。

尤令我惊讶的是，头一天去看时不过是青绿的花骨朵，隔一晚便已经大方地展开了花瓣，如同凝脂，那份动人的美呼之欲出。我觉得，栀子花瓣瓣精巧，分明就是落在人间的雪花。每当风起，它们便款款而舞，深情而浪漫，柔美而温婉，宛若大地上的精灵，在晨曦中舒展着自己的身姿。

见我如此着迷于栀子花，母亲总会在露水未干的清晨掐一把，有时养在健力宝罐子里，有时养在啤酒瓶子里。于是，悠悠的清香弥漫成满屋的怡然。盛花的容器虽不登大雅之堂，也不关紧的，有花香，就够了。

菜园墙是用泥巴垒起来的，最上端歪歪斜斜地混插着竹篾片和树枝。栀子花的香，馋得放学的孩子们忍不住去偷摘。母亲瞧见了，也不动怒，又担心孩子们被竹篾片和树枝伤到，便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过去，每人送一枝半开的栀子花，还耐心地教他们回去养好。孩子们手拿着花，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然而，没过多久，栀子树被一位亲戚移走了，屋里的栀子花香也渐渐淡去。那份自然的气息，仿佛也随着岁月的流转而消逝了。实在想念栀子花时，我便赶去姥爷家。姥爷爱花，把自家小院打理得像花园。他种的栀子花是重瓣的，盛花时节，香味自是更浓烈些。高高的枝桠上，一朵又一朵栀子花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浅蕊如黄金，嫩容如白玉，加上青凌凌的翠叶衬着，栀子花显得素雅娴静。后来读到汪曾祺的文字，私以为他笔下的栀子花形容得最为贴切，“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

姥爷总会在我回家时折一大把栀子花，用棉线绳系了递给我，还嘱咐道：“花香是可以叫人快乐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拈花香满手，我的心里荡过深深的欢喜。生怕捂坏了，我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回到家，花的边缘还是现出了暗黄色的褶皱，花也有些蔫头耷脑的。我忙不迭地学着母亲的样子，翻出几个娃哈哈空饮料瓶，一一装上半瓶清水，把花轻轻地放进去。不多时，花儿们吸足了水分，悉数抖擞起来，屋里香气盈盈，又引得我走到边上呆呆地看。我与花，就那么对视着，深情脉脉。

明代丰坊有诗言，“金鸭香消夏日长，抛书高卧北窗凉。晚来骤雨山头过，栀子花开满院香。”每每读来，倍感亲切。兀自暗想，我也要种上一株栀子花，只为那念念不忘的栀子香。因为，栀子香是我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最芬芳的印痕，也是最温暖的眷念，它染香了我青春的记忆，也浸润着我往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