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老屋

□刘强

故乡的老屋，闲置多日无人居住，已遍体鳞伤。瓦片破损，墙面脱落，漏风渗雨，表情凝重，像是一位疾病缠身的老人。

老屋建于上世纪80年代。那时父亲重病，坚决不愿继续治疗下去，将辛苦攒下的三千元钱交给母亲：“不要再为我治病浪费钱了，现在这间土墙草屋不禁风雨侵蚀，需要经常修缮，我走后，你带着三个孩子总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坚实住所，这些钱，留着盖两间瓦房吧。”

父亲没有等到新瓦房建起，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母亲的辛苦操持下，瓦房矗立起来，虽然不够精致、豪阔，但相对于土屋来说，砖瓦结构要坚固得多，不惧怕风吹雨打。

童年，是在瓦房的庇护下成长的。有一年家乡水灾，瓦房半截墙身被水浸泡半个月，但它巍然不动，以挺拔倔强的姿势将洪水击退，让我们灾后居有定所。后来又经历了几次洪灾，瓦房依然毫发未损。水退人还时，母亲总会深深怀念父亲，是他的“高瞻远瞩”，让我们有个完整、温暖的家，不致于在大灾之年流离失所。

两年前，母亲不幸离世，人去屋空。也不知为什么，失去主人的瓦房衰老速度非常之快。上个月，弟弟拍了几张老屋的照片发给我，并说现在老屋受风雨侵蚀损毁严重，急需修缮。我很纳闷，不到三年，这老屋怎么破败到如此地步。看着斑驳陆离的照片，我恍然明白，几十年来，老屋并不惧怕狂风、雨雪、洪水，最怕失去炊烟。曾经不时从身体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是老屋维持生命的呼吸之气。可是，现在人去屋空，谁又能为老屋竖起一柱炊烟、亮起一盏灯光呢？

我让弟弟马上落实修缮事宜，并嘱咐他，拆下门头一面玻璃，让燕子进来筑巢，代我们守护着老屋。

前些日子，弟弟告诉我说，老屋修缮早已经完成，堂前梁上，一窝雏燕清音悦耳。我开心地笑了，愿燕子成为老屋新的主人。而生活在异地他乡的我们，只能成为老屋的客人。

老屋是存留在时光深处的陈年旧物，是安放在心灵底部永远的家。栉风沐雨，在岁月的河流里默默承受着时间的冲刷，而一砖一石砌起的，是父亲的风骨；粘合起片片砖石的，是朴实而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