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绿豆汤

□肖明明

小时候，我很爱喝绿豆汤。那时，父母刚刚经历了失业，家里条件不好，一年总喝不了几回。奶奶看我嘴馋，便从别处弄来几颗绿豆苗，养在后院。

每年八月份是绿豆成熟的季节，也是我最期待的时候。当豆荚变黄并且干裂时，收绿豆的工作就可以进行了。收完豆子后，奶奶开始煮绿豆汤。先把绿豆洗干净，用水泡半个小时，然后倒入锅中煮开，加几勺白砂糖，等到糖完全融化，加水后盖上锅盖，便可将绿豆煮出沙来。奶奶干活麻利，随时盯着那口锅，定时定量地加水、调火，煮出来的绿豆汤口感细腻、甜度适宜。

出锅后，奶奶总会先给我盛一大碗，一半豆子一半汤。颗颗绿豆像是开花了一般炸开，香甜软糯，豆香渗入汤里，掺杂着雨后草地的清新。汤和豆子见底后，锅底残留的一点豆沙，我也要用勺子刮着吃完。奶奶一边看着我吃，一边念念叨叨，慢点吃，别噎着。

为了补贴家用，奶奶也会上街去卖绿豆汤。那时，天刚蒙蒙亮，奶奶便支起大锅煮汤。我尚在熟睡，被那香甜的气味唤醒，立马奔向厨房，咕咚咕咚地喝上几大碗。等我喝完，奶奶把余下的汤倒进一个铁桶，盖上盖子，挑到街头去。奶奶手艺好，人缘也好，生意很是兴隆。来喝汤的人先是说绿豆汤好喝，又见我精神气足，顺带把我夸赞一番。而得了夸赞的我，愈发来了劲头，对着街道大声吆喝起来，“绿豆汤，我奶奶做的绿豆汤，新鲜又好喝……”

收摊后，我会得到一点零花钱作为奖励。常常是嗓子喊哑了，正好去买几颗糖含在嘴里，或是买一根冰棍冰冰喉咙。有时候，普通的绿豆汤喝腻了，为了满足我这小馋猫，奶奶会加一些别的东西进去。加几颗莲子，做成绿豆莲子羹，或是加几坨银耳，做成绿豆银耳汤。加入不同的东西，便有不同的滋味，不变的是绿豆甘甜的本质。

到了秋季，储存的绿豆所剩不多。当我又央求奶奶煮绿豆汤时，奶奶便不依了，说要留到来年开春。一次，我和朋友玩耍时摔伤了腿，邻居开摩托车送我去医院缝针，回来时已是晚上。奶奶正坐在门口等待，看到我回来，立马走进厨房，端出来一个碗。我走近一看，是我日夜思念的绿豆汤！深秋的月光，把绿色的汤水渲染得更加浓郁。奶奶的脸映在碗里，微风吹过，波纹荡漾，如同一根根皱纹。我顿时沉浸在绿豆汤带来的甜蜜里，忘却了腿上的疼痛。

后来，每次回家，奶奶都会给我煮一碗绿豆汤。一年又一年，收获的绿豆越来越多，我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在外工作的日子，每当生活不顺心，我便会想起童年的绿豆汤，想起那甘甜的滋味。奶奶藏在汤里的爱与思念，至今仍在滋养我的灵魂。

常言道，红豆最相思，我想，绿豆也相思。那一碗绿豆汤，融进漂泊人的无限乡愁，那份思念也如同绿豆汤的底色，浓郁而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