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田野故乡风

□农盛仁

寒露前一日，始有秋凉意，秋云高，凉风起，感于肌肤鼓于袖，才知道欧阳修“独立小桥风满袖”的妙处。欧阳修说的自然是春风，但长夏后秋风的鼓荡，让人澡雪而精神，把人带回记忆的深处，带回千里万里外的家乡。

我的家乡没有莼菜，也不产鲈鱼，所谓“莼鲈之思”，我们是没有概念的。但当家乡的田野上浮动着金黄色的风时，出门在外的人们，最惦记的是那新收的谷子煮成的白米饭。每到秋收时节，手机的那一头便传来收割稻谷的场景：“收米勒！收米勒！想吃新米饭的回来啰！”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乡音，心中也泛起熟悉的味道，那样香浓，那样醇正，那样甘甜，谁不动心呢？

在感恩泥土的馈赠的同时，我也感恩这片土地给我们留下的美好童年。相比于丰收的喜悦，那时我们只觉得疲惫，种禾育苗、插秧灌溉、施肥杀虫、收割打谷、晒谷入仓，没有哪一个环节是轻松的，而收割打谷最累。我们自然就想逃，逃到河边隐蔽处，玩起我们自己的游戏，欢乐之余也时刻担心父母的发现，因为我们见过逃避割稻而被父母一路追骂的，此时路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变成惩罚的武器。追骂声飘荡在田野上，人们都直起身子观看，骂声、笑声、调侃声、“加油助威”声、“煽风点火”声交织在一起，这既是田间地头的警示教育，也是农人们抢收时的小憩。

小孩子们虽然干不了太多的活，但也要跟随父母，下田干活，其中饱含了农民最朴素的教育。在好好干活、不能逃工的警示下，我还算老实，不过总期待鸟兽虫鱼的出现，打破稻田里乏味的工作，追捕绿色的尖头蚂蚱是不会被骂的，串在火上烤一烤，那是美味的零食；一旦发现田鸡，全家人都会参与进来，因此我们更向往秋天的田野，仔细听风里的鸟声。

秋收过后，人们卸下一身重担，便开始筹备一场聚餐，家家户户拿出新米，颗颗饱满如珍珠，会手持口袋挨家挨户收集并购买物资，择一个好日子，在祖祠里祭祀祖先，祈求来年的丰收。大人们摆下桌子，生起火，开始准备一天的晚饭。炮声一响，人们便扛着凳子，用篮子提着碗筷来了，大家齐聚一堂，聊天吃饭。我们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人多热闹，饭菜丰富。除了吃，我们还能够喝到汽水。大人们喝酒猜拳，我们则跑到田野玩耍，稻草一束束立在田里，像一排排士兵。收割后的稻田里，我们练武术、玩枪战、捉迷藏，玩累了便躺在稻草上看天边的晚霞，云端遐想无限。天色渐晚，我们被唤回家中，大人们的酒还没喝完。

岁月在秋天的田野上悠然流淌，带走了童年的欢笑和辛劳。每当秋天再次来临，当微风再次鼓荡在我们心中，那些关于田野、关于丰收、关于故乡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涌来。那是我们最珍贵的记忆，是我们生命中最美的风景。在秋天的田野上，我们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找到了岁月的痕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深深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