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内心的枝蔓

刘娜

人常说，园艺之道，在于修剪。那些看似繁茂的枝叶，若不加裁剪，反倒遮蔽了阳光，耗尽了养分，使整株植物萎靡不振。人心亦如一株树，初生时挺拔清朗，日久年深，却不知不觉生出许多旁逸斜出的枝蔓来，有的是执念，有的是妄想，有的不过是无谓的攀比与焦虑。若不时时修剪，心灵之树便难见天光，更遑论开花结果。

我知道一位老园丁，每日清晨必携剪刀入园，不急不躁，只对着花木细细端详。他从不因枝叶繁盛而欣喜，亦不因落花凋零而叹息。问他缘由，他笑道：“枝多未必好，叶密反遮心。留其当留者，去其不当存者，树才活得明白。”这话听来朴素，却如清泉入耳，令我久久不能忘。

人心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常以为“拥有”便是富足，于是拼命往心里塞进各种念头，他人的评价、未竟的愿望、昨日的委屈、明日的担忧……这些思绪如藤蔓缠绕，起初尚觉无碍，久而久之，竟将本真的自我裹得密不透风。明明坐在窗明几净的屋中，内心却如困于荆棘丛中，寸步难行。

修剪内心，首在识得“何为多余”。有些念头，看似重要，实则只是情绪的回音，有些执着，自以为深情，不过是对过去的执迷。譬如一段早已结束的关系，若日日翻检旧信、夜夜咀嚼遗憾，非但不能挽回什么，反而让新芽无处萌发。又如对成功的执念，若只盯着他人高枝上的果实，忘了自己脚下的土壤，终将枯槁于嫉妒的阴影之下。

修剪需有耐心，不可一刀斩尽。人心不是荒草，可任由镰刀横扫。那些痛楚的记忆，或许正是根系汲取力量的源泉，那些未竟的梦想，也许只是时候未到。真正的修剪，是分辨哪些枝条阻碍了主干的生长，而非否定整棵树的存在。

最难的是在无人注视时仍愿持剪自省。世人多喜添置，少有愿舍。朋友圈里晒满成就，内心却堆满杂念，言语间谈笑风生，夜里却辗转难眠。若能每日静坐片刻，如园丁巡视园圃般审视内心，今日是否又生出了无谓的比较？是否又被虚荣的藤蔓缠住了脚步？是否把别人的节奏当成了自己的节拍？如此自问，方能在喧嚣中守住一方清朗。

修剪之后的心，并非空荡冷寂，而是疏朗有致。如同那老园丁的园子，虽不见满目繁花，却处处透着生机。该开的花自然会开，该长的叶自有其向。心灵亦如此，当多余的枝蔓被剪去，光便照进来，风便穿过去，思想才有空间舒展，情感才能自由流动。

人生不必枝繁叶茂，但求主干挺直。时常修剪内心的枝蔓，不是为了变得贫瘠，而是为了更清晰地看见自己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