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映雪夜

陈 蓉

二十年前，我在山里教书。那里的冬天，是靠火炉撑着的。

起初用的是泥抹的土炉，烧煤泥；后来换了铁炉子，烧煤球。比起现在的暖气，烧炉子确实麻烦——要和煤、掏灰、封火，满屋子煤屑飞扬。可就是这样麻烦，却让那些冬天格外难忘。

许是山里的冬天格外冷，屋中一炉火，便成了最实在的温暖。有客来时，主人总会热络地招呼：“快，炉边暖和暖和。”只这一句，寒意就散了大半。

最爱看炉火正旺时的光景。窗外北风卷着雪花，屋里水壶在炉上哼着小调。提起水壶，火焰便扑簌簌窜出来。炉膛里煤块烧得透亮，不再是乌黑的模样，倒像流动的霞光，初阳般鲜活，蛋黄般柔软，绸缎般滑腻。蓝红的火苗摇曳着，发出细微的“呼呼”声，如风在低吟。

看得入神时，觉得这冬夜的火真是魔幻。难怪古人把火焰叫作“火苗”——那跃动的形态，可不就像初生的禾苗？

若是故人雪夜来访，就更有一番滋味。先替他们掸去肩头的雪花，请到炉前，沏一壶红茶，在炉边烤上橘子、红枣、花生。大家围坐着说话，茶香氤氲中，身子从里到外都暖了。水壶“咕噜噜”唱着，橘子皮卷曲着散发出清香，花生“噼啪”裂开小口。剥一颗放进嘴里，嘎嘣脆响。连炉边的话语，都染上了暖红的色调。

窗外雪落无声，杯中茶续了又续，炉火明明灭灭，给每个人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红光。那一刻，我们仿佛坐在温暖的霞光里。

独处的夜晚，我喜欢就着炉火读书。火光把书页染成暖色，字句仿佛也被烤热了。偶尔抬头，见雪光映窗，院中老树的枝桠印在窗上，如一幅水墨。窗玻璃渐渐蒙上水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炉口的蓝焰跳跃着，像欢快的精灵，屋里的一切都披着肃穆的红光，连我也成了这红光里的一部分。

书页翻动间，忽然觉得文字如雪，清凉而美；读书的心如炉，炽热而诚。这不正是“红炉一点雪”的意境么？雪花入红炉，瞬间无踪，可谁又能说，它不曾滋润过这个世界？

夜深入睡前，要把炉子拎到屋外封火。炉门关紧，炉盖压好，只在炉膛深处留一点暗红。有时恰遇风雪扑面，炉盖下会“噗”地窜起一绺火苗，像不甘寂寞的呐喊。

如今取暖方便了，却再难有围炉夜话的温情。但那些炉火映照的夜晚，却一直暖在记忆深处。原来人生路上，热爱就是一炉不灭的火。有了这炉火，再多的失意与灰心，也不过是红炉上的一点雪——悄然融化，化作前行的力量。

炉火暖身，书香暖心。雪夜围炉的时光教会我：最深的温暖，从来不在别处，就在这一炉火、一卷书、一颗懂得感受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