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外二首）

李昌林

秋天的最后一只麻雀

把田野的漏谷捡得更空

昨夜的风

是个手脚冰凉的绣娘

在枯草尖、瓦砾缝

都绣了半透明的银线

夜，开始熬昼的长度

早和晚穿上中午

刚脱下的外衣

老柿树举着满树灯笼

把影子举得很高

怕压了地里刚睡醒的菜芽

它们顶着一层薄薄的棉被

梦里还在数，菜叶上

那几粒昨晚多了的星星

鸟啾叩开窗户时

一股白气与霜气撞了满怀

远处的田埂被雾描成虚线

仿佛大地在给远去的秋天

写一封，朦朦胧胧的情书

而挂在墙上的那串辣椒

是母亲埋下的火种

把日渐减少的白昼

悄悄晒红，成了冬天

第一簇温暖的火焰

夕阳红九九

檐边的风铃晃亮了灯

把最后一缕光

晃成桔色的轻纱

暖了竹椅上的蓝布衫

和一杯续了三遍水的茶

石阶上的影子在拉长

像年轮攥着岁月的衣角

此刻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掌文里叠着珍贵的茧花

像一本翻旧的日历

在晚风里，慢慢唠着家常

远山吞了半轮夕阳

剩下的一半，染红了天

也染红了银杏树的鬓发

我说，这夕阳真好啊

像缺了门牙的那间老屋

还关着我的小时候

追着光奔跑的脚步

九九的风，是温热的

九九的夕阳，是鲜红的

九九的时光

是攥在掌心的一颗糖

含了一辈子

到现在，还特别的甜

秋熟了

风把夜吹得更薄

稻穗挂着一颗颗珍珠

静静地怀着

秋天的孩子

荷花在练习起飞

桂树开始低声说话

香气里的重量

压低所有果树的肥腰

风，轻轻翻过山脊

把昨夜的月光

偷偷藏进玉米穗的长发里

只等中秋，做成月饼的馅

田野在薄雾里醒来

稻穗低垂着头

像在默念一首唐诗

韵律填满秋天的粮仓

我伸手

想要掏出最美的一阙

却碰到秋天的牙齿

吃饱了，一年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