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霜微凝的秋晨

高会丽

连绵的秋雨织了数日银帘，将清晨的温度浸得透凉，也将太阳升起的脚步拖成了慢镜头。

太阳以晕光为笔，在云边缓缓勾描，待天际的光斑如墨滴入水般层层漾开，才羞答答探出半张朦胧的脸。那脸算不上明媚，称不上温暖，但仅是这欲语还休的半面，便惹得大地上的万般景物雀跃不已。

霜花，便是借着鸡鸣震落繁星的闲暇，借着太阳小露脸前的片刻，让美景鲜活生动开来的。

稍微留心，便会发现，道路上的颗颗石子都被沾染上一层浅薄的玉屑，裹挟上无数个薄霜的颗粒。平素里是非分明、个性硬朗的小石子，因白霜的粘附、依偎，此时变得似红非红、似灰非灰，拥有了别样的水润之美。

漫步田间，细观脚下。黄心菜翠绿的叶面上，均匀地铺洒着一层毛茸茸、亮晶晶的霜花，叶片因此肥厚了许多、提色了许多。那霜花，让人立马想到三伏天里母亲捂制瓜豆酱时，黄豆上布满的那层浅浅的黄绿色绒毛。不同的是，此时的绒毛不是黄绿，而是摄人心魄的洁白。那洁白晶莹剔透，撩乱人心；那洁白用她绒绒的可爱模样，用她无数只小小的“触手”，冰凉而调皮地拨弄着过往行人的裤脚，逼着人蹲下、细观、慢赏。如果您忍不住内心的欢喜，用手指轻触那叶面上的浅霜，那霜一准儿会如顽皮、跳跃的孩子，给你手指带来沁凉的感觉之外，还会立马变成晶莹的水滴，粘在你怕冷的纤纤玉指上。

再看那随意掉落的枯树枝，竟也经不住浅霜碎银似的诱惑与点缀，披挂着毛楞楞的银须，躺在杂草间沾沾自喜。道旁堆着的滚木，竟也忘了往日端起的矜持，因浅霜一粒粒、一片片地点缀，仿若盐粒结晶，生出万般欣喜。田间的野草、地头的蔬菜，竟也因浅霜的“傍款儿”，碧绿得直晃人眼。

放眼远眺，沟渠溪旁、树干树梢、栏杆扶手、砖块瓦砾，都因涂染上了一层浅霜而变得分外妖娆，分外含情。

其实，妖娆的何止眼前的这些景物。

霜染枫叶时，红叶皆成诗。戴缙“万山霜”、颜光敏“霜林丹”、杜牧“红二月”，这些被秋霜浸透的句子，之所以能坐享百世芳名，无一不是沾着浅霜的荣光。

更有甚者，是那朴实无华的红薯叶，竟也会因浅霜的“抚慰”，一时把持不住，变了颜色，改了容貌，换了性情，把原本的嫩绿脆爽，演绎成了黑色筋道有嚼劲的“东北乌拉草”。

时间的慢移，引来操场上孩子们的跑步声、呼号声，原本半遮颜的太阳，被这热闹劲儿一催，终于被唤了出来。

太阳渐渐升高，渐渐明朗，我心中却生出丝丝悲悯：那美丽的浅霜，会不会因太阳的照射而如昙花就此一现？

陇上霜，心中花。愿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佳句中描述的小小霜花，永远能把原始的韵味重现；愿这怯怜的小小霜花，真的能成为徐志摩所说的“探春信的小天使”；愿这昙花似的小小霜花，永远装扮着几千年追求者的梦，也永远绽放在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