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豆俏秋风

宫凤华

秋风乍起，扁豆蔓儿如得号令，瞬间苏醒，层层叠叠的叶片间，扁豆花悄然点缀其中，一串串绽放，引得蜜蜂蝴蝶流连其间，成为秋天精美的插图。

扁豆花，临风而立，娇艳花瓣擎着淡淡馨香，深吸一口，沁人肺腑。扁豆花，娇小玲珑，粉嫩莹紫，煞是可爱，如古镇檐角的风铃，发出天籁般的脆响。

伫足凝望，扁豆花形如飞蝶，聚成倒垂的花序。挤挤挨挨，你推我搡，以千娇百媚的姿态竞相媲美，把秋日小院装点得赏心悦目，流泻着田园生活的温婉风情。

扁豆荚，有着村姑般的窈窕身段，亦如俊俏女子倾注心血的十字绣，用丝丝绿线，绣出满墙满架的心形绿叶，绣出女子绵绵密密、隐晦羞涩的心思。

扁豆架下，我们总是仰着头，轻轻掐下一朵扁豆花，仔细端详着、舔舐着。那外形精致的扁豆花，在风中发出咯咯脆笑。年迈祖母时常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来到扁豆架下，捋捋虬结的藤蔓。

祖父善烧一锅扁豆焖五花肉。扁豆要以重油、肉汤相配，味道最佳。此菜是农家生活永不落幕的时令美食。扁豆吸附油脂，晶莹油亮，入嘴轻嚼，脆括爽口。肉则肥而不腻，入口酥软，肉香直冲脑门，味蕾立时陷入鲜美的沼泽中，让人不忍卒筷，顿感尘世的幸福触手可及。

扁豆炒菱米是地道的乡土菜肴，最让人品咂出秋天的况味。扁豆的青嫩、菱米的粉鲜，间以透鲜的虾皮、绛红的辣椒，入口鲜甜滑润，整个人儿，水草一样清泠而秀逸。

扁豆烧芋头是农家餐桌上的绝配。刚挖不久的芋头子削去皮，白生生，圆溜溜，或芋头根子削皮切块备用。盛碗搛食，黏黏糯糯，鲜香融合，滋味悠长，令人品咂出农家生活的欣然自足。

素炒扁豆味道清妙。扁豆在锅内翻滚，渗出油汁，青碧透亮，再放入细红尖椒，拍几瓣蒜头，一阵香味直扑鼻翼。入口，清香氤氲，香辣脆爽，食欲大增。乡野扁豆微露本色青涩，一股特有的清香，滋润了恬淡的乡村生活。

扁豆饭和扁豆粥也是乡村孩童喜吃的家常饭。做扁豆饭必选晶莹剔透如翠玉的豆荚，四周镶着紫红色花边，光滑圆润似宝石。煮熟开锅，扁豆红紫，米饭莹白，视觉的冲击刺激着味蕾。往扁豆饭里捺一勺白玉般的猪油，米粒迅即油光透亮，香气弥漫逼仄灶间。

倘若在煮扁豆饭时掺点肉丁儿，则味道清香，肥而有腻，隐现青绿之色，如白鹭栖息苇丛深处，明快如水彩画。扁豆伴饭是最欢乐的日子，有色彩有光亮，有空旷无边的乡愁。 

老扁豆吸吮秋露的精髓，被乡间村妇摘下来，洗净焯水，捞起晾在竹匾里曝晒。晒干的扁豆，像刨花一般，既轻又薄，一动，哗啦作响。祖母便将它们装在网兜里挂于廊下，最后再装进坛子里封存。

一碗扁豆干烧腊肉，荤素搭配，相得益彰，扁豆吸附腊肉油脂，耐嚼有韧劲，而腊肉自有一股独特腊香。霜天围桌搛食腊香扁豆，舌尖的滋味百转千回，令人生出岁月静好、暖老温贫的喟叹。 

“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扁豆花洁白如蝶，扁豆荚螓首蛾眉，将我们的目光引向秋天的纵深处。扁豆生命辽阔，卓然而立，本色天然，欢喜自适，令人景仰。扁豆的清香，诱惑着味蕾，牵动着乡愁，给人带来丰盈的喜悦和清欢，如秋夜梧桐树下的一抹月色，清凉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