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顶的坡诶
赵贵林
重庆演唱会上,刀郎先生《我在山城唱山歌》中,“嘉陵江的水啊,乌云顶的坡诶”,十二个字铿锵有声,踹到了我的心窝里。
乌云顶,就在我家对面,几十年与它朝夕相处。
儿时,每当看到对面莽莽大山上乌云密布,一会儿,奉节城里就大雨倾盆了。它是我心中的晴雨表。
乌云顶上有座宝塔。老人讲,乌云顶的宝塔—镇南又镇北。一句俗谚,道出了塔的非凡气概。
有位老教师讲过一段宝塔的诗话:明代“八大王”张献忠曾五次攻占夔州,最后,他踌躇满志地站在临江的城墙上,望着大江对岸乌云顶上高高矗立的宝塔和面前逶迤的城碟,志得意满地大声吟诵:
宝塔七层,直竖金鞭打红日;
城墙万仞,浑身獠牙啃青天。
“八大王”是否真有此文采,无多考证。但这联似如椽大笔,勾勒出夔州的山川形胜,也把一个叛逆者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乌云顶上的宝塔建于明代。清光绪年间《奉节县志》载:“光绪十九年,白郡守诚瑞捐廉二千两建修,以振文风,更名文峰塔;纯用石砌,高十丈,势若擎天”。
宝塔旁三座小山峰,形若笔架,俗称笔架山,名为文山。“文峰瑞彩”是古夔州十二名景之一。文山旁还有一座小山独出,人称己胜山。南宋状元王十朋来夔州路任安抚使,听说这个山名,不以为然,翻看《图经》,发现前人已把这山更为胜己山。己胜改胜己,两个字位置调换,意思天壤之别。这位状元对后人更名十分欣赏,吟唱曰:
私心克尽道方大,胜己与游名始成。
物我太深谁氏子,却将己胜更山名?
后来,我曾访此山,看到王十朋的诗句,也乐呵呵地跟着这位先贤吟唱道:
私心克尽成大道,一更山名有远谋。
乐道取友要胜己,不怕别人高过头。
当听到刀郎唱乌云顶“坡坡是那么的陡啊”时,我鼓掌而呼:乌云顶的陡坡让人刻骨铭心!
1976年,乌云顶上建电视差转台。一天,电视台老燕从差转台回来,虽然疲惫不堪,头发零乱,手里却拿着一株硕大的野生天麻向我眩耀:“今天架线路从乌云顶坡坡下来发现的”。“坡坡上有路?”“哪有啊,完全是从林耙和悬崖上梭下来的。你看这一身到处挂的红口子。”
乌云顶坡上天麻对我有极大的诱惑。我曾数次想到那坡坡上试试运气,但一抬头看到那千多米高峰,陡峭山坡像瀑布样从天上渲泻下到江边,奢望一下成了泄气的皮球。
后来研究家乡史,我发现,过去有许多人从乌云顶那坡坡上梭下来,并改写了一段历史。
乌云顶是瞿塘峡白盐山峰的延续。“白盐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苍穹”。这是诗人陆游在夔州“风雨中望峡口诸山奇甚戏作短歌”诗中精彩的名句。后来西南四大奇观之一“夔门天下雄”俗谚即由此而来。
历史上,瞿塘峡附近有江关、扞关、瞿塘关、百牢关、铁锁关、夔关等,《后汉书》载,公孙述遣田戎与将军任满出江关。江关在江南岸,对白帝城(清光绪十九年《奉节县志》)。除了江关,乌云顶还有南城寨、穆柯寨等寨堡。乌云顶下是夔州重要的水军阵地。1237年,蒙军沿大巴山南下攻破白帝城,夔州水军在乌云顶下安营扎寨,严防死守,多次打退了蒙军的进攻。夔州水军的强势,让蒙军只好撤返。
元末明玉珍在重庆称帝,国号“大夏”。洪武四年(1371)正月,明太祖朱元璋攻夏。夏军在瞿塘峡北倚白帝城,南靠乌云顶,在夔门前架了锁江铁索桥,桥上铺设木板,置炮石铁铳其上。明军兵分三路攻夔门,都被夏军击退。
六月,朱元璋遣使责备带兵将领进军迟缓,明军再次进兵瞿塘。这次他们正面进入进攻时,同时悄悄派遣精兵千人,披着青蓑衣,沿大溪而上,从白盐山后攀援到达乌云顶,奇袭顶上驻军,然后从乌云顶直插江边,明军从乌云顶坡上呼啸而下,震耳欲聋的冲杀声天崩地裂。上下夹击,铁锁关失守,明军攻克夔州。
当地有老人讲,乌云顶原名五营顶,上面驻有五个营,但驻军自持天险,没想到背后偷袭。
从那以后,乌云顶上再无战事。郁郁葱葱的树丛荆棘,铺天盖地掩饰了当年明夏将士鲜血染红的草丛。岁岁年年,乌云常聚山顶。天长日久,现实代替了历史,五营顶被人喊作了乌云顶。
“嘉陵江的水啊,乌云顶的坡诶,江水那么急呀,坡坡那么陡哦!”
乌云顶出了名,几个年青人嚷着去徒步攀登。
我说:“在顶上等你们,上来了,送件礼物。”
“啥子东东?”
我笑了,山歌一首:
高高青山脚板长, 哈哈打上千仞冈。
轻轻剪下一片云, 给你做件花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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