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缝制的花衣裳

黎月香

夜已深了，我独坐在老屋的台阶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那丛牵牛花在月光下浮着微光。它们白天开得热闹，这会儿却都合上了花瓣，像一个个攥紧的小拳头，蜷曲的花瓣边缘还留着白日的余温。

月光从梧桐树的枝叶间漏下来，疏疏落落地洒在花瓣上。这样的景象年复一年，却总让我想起奶奶的针线筐。我忽然觉得，这些闭合的花朵像是披上了一件银色的纱衣。那月光仿佛会流动，从清冷到温润，从一片花瓣漫到另一片花瓣，给每朵花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般光景，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奶奶常在油灯下给我缝补衣裳。她总说：“月光好的晚上，针脚最密实。”那时我不懂，现在看着这些被月光包裹的牵牛花，忽然明白了。月光可不就是个最细心的裁缝吗？它不用针线，却能把最轻柔的布料缝制成衣裳，给睡梦中的花朵披上。

夜风轻轻拂过，花叶沙沙作响。那件“月光衣裳”也跟着轻轻摆动，薄得几乎透明。我想伸手摸一摸，又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这样的衣裳是经不得触碰的，恰似那些只可远观的美好时光。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月光渐渐淡去。花朵上的“衣裳”也开始褪色，如同被晨光拭去的泪痕。这让我想起奶奶给我缝的那件蓝布衫，打着补丁的膝盖处洗得发白了还舍不得扔。如今奶奶不在了，那件衣裳也不知去向。晨风渐起，恰如眼前这件月光缝制的花衣裳，终究留不住。

待到太阳完全跃出，牵牛花又张开了笑脸。昨夜的月光衣裳已了无痕迹，但我知道，等今晚月亮升起时，那个不知疲倦的裁缝还会再来，用银色的丝线，一针一线地为花朵缝制新衣。

就像奶奶当年，在无数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为我缝补过的那些衣裳。针脚细密如她絮絮的叮咛，藏着说不尽的爱意。如今想来，那一件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竟比任何华服都要珍贵。

月光依旧，花开花落，只是再没有人会在灯下等我归来，为我缝补破了的衣衫。可每当我看见月光下的牵牛花，总觉得奶奶还在某个地方，就着这温柔的月色，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或许是在缝补那些流逝的时光，或许是在缝制一件永远也不会旧的花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