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为我伴读

瞿杨生 

夜深了，白天的暑气还未完全散去，但屋里已经凉爽下来。我搬了把竹椅到院子里，借着晕黄的灯光，翻开一本书页微卷的旧诗集。

刚开始读书时，四周很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可渐渐地，不知从哪里开始，细碎的声音一点点响了起来。先是近处的墙根下，蟋蟀“蛐蛐，蛐蛐”，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和我打招呼。接着，稍远的草丛里也响起了应和，“唧唧，唧唧”，此起彼伏，仿佛在讨论着什么有趣的话题。

我停下翻书的动作，仔细听着这些天然的音乐。它们的节拍很奇妙，有时急促，有时舒缓，就像有人在轻声吟诵着什么。再翻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竟然和虫鸣声意外地和谐。

一只纺织娘开始独奏，“嘎吱，嘎吱”，声音比蟋蟀更加悠长。我正读到一句描写月夜的诗，这虫声恰是为这诗句配乐，让那些汉字在夜色中活了过来。我忍不住轻声念出来，声音刚落，四周的虫儿们似乎受到了鼓舞，叫得更起劲了。

远处池塘边传来几声蛙鸣，“呱，呱”，沉郁如鼓。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度过的夏夜，也是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来那些古人在诗里写到的夏虫鸣叫，确实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人心里涌起一种亘古如初的安宁。

我继续读书，虫儿们继续演奏。有时是几只蟋蟀合奏，声音密集而欢快，像是在为书中的喜剧情节鼓掌；有时是单独的纺织娘独唱，声音悠扬而深情，恰似在为那些动人的诗句伴奏。我发现自己读书的节奏也不自觉地跟着这些声音变化，读到激昂处，虫声也变得急促；读到舒缓处，虫鸣也跟着轻柔下来。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我的眼皮开始有些沉重，但舍不得这美好的时光。这些小虫儿们，它们不知道我在读书，它们只是在过着自己的夏夜生活。可是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它们的歌声却成了我最好的读书伴侣。

一只夜蛾扑棱着翅膀飞过，灯光下它的影子投在书页上，瞬间又飞走了。我笑了笑，继续读下去。虫声依旧，书声依旧，这个夏夜就这样在文字和自然的交响中慢慢流淌。

书从膝头滑落的刹那，我靠着竹椅睡着了。梦里，我的声音渐渐变得清亮纤细，竟也加入了这场吟唱，在字里行间振翅，为那些美丽的文字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