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蝉 （外一首）

夏 蝉（外一首）

林海平

起初是一粒黑点，

在树干上静止，

像未拆封的信，

等待阳光的手指。

忽然整个午后，

被它一声声锯开，

木屑般的鸣叫，

落满空院子。

我们坐在竹席上，

数它脱下的旧衣裳，

那么轻的铠甲，

竟驮动整个夏天。

直到暮色里，

那声音渐渐，

拧成一根细丝，

悬在槐树枝头——

哦，这小小的纺锤，

织着织着，

就把自己织进了，

最后一缕夕光。

夜色中的灯

你从薄暮里浮起时，

我正在数巷口的梧桐叶——

一片、两片、三片……

忽然都成了游向你的鱼群。

窗格在墙上练习剪纸，

你的光就轻轻咬住我的衣角。

像小时候母亲织毛衣，

漏针的毛线缠住整个初冬。

某个停电的夜晚，

你是我用半截蜡烛养大的月亮。

颤动的光晕里，

父亲用烟斗敲出整个银河系。

现在你站在街的转角，

把黑暗叠成柔软的阶梯。

每个踏光归来的人，

鞋底都沾着温暖的种子。

而当你轻轻熄灭自己，

我才发现——

所有亮过的眼睛，

都是尘世未说尽的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