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三峡收藏一片云彩

编辑: 王艺峰 2025-05-19 07:51:38

人物名片

赵贵林,1944年出生于重庆奉节,现为奉节诗城博物馆馆长。曾就职于教育、文化、宣传、旅游部门,著有《白帝城》《天坑地缝》《诗城奉节》等10余部著作。20多年前,为记录历史、留住乡愁,筹建诗城博物馆,迄今博物馆已运行21年。

□兰世秋

立夏刚过,小满未至。

清晨,奉节,夔门。青山含黛,万物生长。

经过一夜的雨水,滚滚长江烟波浩渺,赤甲山高高的“桃子尖”白云缭绕,如诗如画。

宝塔坪旅游码头处,坐落着一座三楼一底、名为“诗城”的博物馆,与壮丽的夔门、古老的白帝城遥遥相对。

诗城博物馆馆长、今年81岁的奉节人赵贵林遥望着白帝城,以及夔门之上满天的云彩,吟了两首竹枝词,再回头看看馆内琳琅满目的藏品。

那是奉节老城的老树根、老花窗、老坛子、老门牌……他的眼里闪烁着神采,仿佛在回望少年时的故乡。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的这首《早发白帝城》,是赵贵林从小就会念的诗。在他眼里,这一件件藏品,就如同天上的云彩,寄托着奉节人的一段段乡愁。

2004年5月12日,赵贵林以一己之力,用一生的文化积累,四处奔走、千金散尽筹建的诗城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迄今已运行21年。

博物馆面积3000多平方米,馆内15个展厅、上万件藏品,陈列着奉节这座有着2300年历史的文化名城的前世今生。

20多年来,赵贵林已先后投入数百万元,只为留住奉节的根,让若干年后的奉节人还能在这里看到他们的来路。

他说话时总是面带笑意,因患有膝关节滑膜炎,拄拐行走的他虽步履蹒跚,但脊背依然挺拔,有着文化人满满的自信。这或许是来自奉节这座千年诗城的滋养与濡润。

“右窗有竹枝,左窗/有从楚辞绿过来的水声/一群山峰在白云下奔跑,空气中/居住着阵容强大的唐宋诗人/赶一场古城的约会……”这是已故著名诗人傅天琳《去奉节》中的诗句,他很喜欢,也把它陈列在了展厅里。

在第49个国际博物馆日到来之际,在曾经烙印下李白、杜甫、刘禹锡、白居易、苏轼等闪闪发光的名字的奉节,和着婉转低吟的江涛声,赵贵林将他与诗城博物馆的故事娓娓道来。

1

一砖一瓦都有魂啊

我得把它们留下来

新重庆-重庆日报:您是如何萌生建一座博物馆的念头的?

赵贵林:1998年的一天,北京的专家们站在奉节老城大东门街考察时,看着眼前古朴的民居说:这些民居如果拆了,真可惜啊!作为古夔州经贸繁荣的重要物证将永远消逝。

直到今天,我对这段话仍然记忆犹新。

让专家们叹息的大东门民居,始建于清末,是三峡地区重要的古建筑群之一,也是古夔州城市格局、商贸繁荣、居民生活最鲜活的史书和重要物证。

当时,因三峡工程建设,国家在三峡库区对地面文物的保护方法大致分为三种:一是原地保护,二是搬迁,三是留取资料。

在保护的规划报告中,大东门民居原本列入了搬迁保护方案,但后来调整为留取资料。这就意味着,这些老民居的实物载体将永远消失。

我当时是县旅游文物局党组书记,分管文物工作,专家的感叹,激荡起我心中的涟漪。

距今时间最近的大东门民居也修建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那个时期全国的商肆建筑,一般都是一楼一底,两楼一底的极少。而在大东门,一般都是两楼一底,而且有的还是三楼一底,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得把它们留下来!那时,我心里就隐隐有了建一座博物馆的念头。

新重庆-重庆日报:奉节老城和城中的老民居让您割舍不下,除了工作原因还有其他个人因素吗?

赵贵林:我是土生土长的奉节人,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记忆里。

我们奉节有历史悠久的白帝城、刘备托孤的永安宫、诸葛武侯的八阵图遗址……还诞生了许多流传千古的诗篇,我为自己生活在这里感到自豪。

我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高二时,我和两个同学去白帝城,一路走一路背诵唐诗,到了山顶,面对夔门,我还即兴朗诵了自己的“大作”:崎岖小道菜花香,携手一起游瞿塘。巍巍赤壁天相连,轻轻小舟水中央……眺望夔门,我仿佛看到了杜甫、李白的身影。

在宣传单位工作后,我就对奉节的历史更加关注了,几十年的积累,让我对家乡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大家都叫我“奉节通”。

随着三峡工程的推进,我意识到要为老城留下点什么。那时我便常背着相机,走街串巷,看到什么都舍不得,看到有价值的就拍下来。

一天,我在大东门街一家搬迁了的居民阁楼上发现一大堆破烂。在陈芝麻烂谷子中翻捡时,我发现两枚木刻的印章,一枚是面条章,一枚是做月饼的商标章。

儿时的记忆瞬间闪现在我眼前。上个世纪50年代初,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大东门,杂货铺里五颜六色的糖果让我流连忘返。

过去的大东门是一条十分繁华的大街,这两枚印章和这楼阁不正是昔日的见证吗?

北京的一位专家说,如果国家不能搬迁大东门民居,地方上可不可以来办这事?可是当时大家都在为搬迁县城紧迫发愁,哪还有人来管这几幢民居呢?

一砖一瓦都有魂啊,这魂割舍不下。我当时就激动了,说,我去找一些人,大家共同来办这件事。专家们一听,都说,这事如果能办成,那是功德无量啊!

2

在老城的尘烟里寻宝

大家都戏称我像个“破烂王”

新重庆-重庆日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您遇到了哪些困难?

赵贵林:大东门民居搬迁后做什么最合适呢?我想,只有建一座博物馆,这样,以后老街坊们还能在这里找到一点念想,回望他们曾经的岁月。

建博物馆,初步预算至少要上百万元。我找了几个企业家商量,但他们都认为“这个事情有点悬”“风险太大了”,最好是搞成房地产开发。

这不就违背了我想为奉节保留一段乡愁的初衷了?观念上不同,几个企业家纷纷退出。我只有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我和爱人,还有我母亲几十年的积蓄加起来,也就20多万元。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跟她们一说这事,她们都表示全力支持。这让我差点掉下泪来。

2000年,我组建的“大东门民居风貌保护”科研课题,得到当时的国务院三建委的支持,获得20万元的科研经费。

后来,我又找做生意的妹妹借了20万元,亲戚朋友们东拼西凑了些,好不容易筹到了80万元。

博物馆,终于可以开始建了。

新重庆-重庆日报:建博物馆需要大量藏品,虽然您在此之前拍摄了很多资料照片、收集了不少相关书籍,但是对于一座博物馆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赵贵林:是的,所以,在2002年大家都搬往新县城时,我在老城一间暂时还没拆除的居民楼住了下来,开始了收藏工作。

老民居完好的门头、窗棂、砖头、栏杆等建筑构件,只要是能用的,我都收,用于民居的复建。

我在老城的各个角落转悠,去各处废墟和垃圾场中寻找“宝贝”。

有些人不理解,说:“赵贵林想钱想疯了,把破烂都当宝贝。”还有朋友好心地劝我:“建博物馆是国家的事,你操这份心不值当。”

我没空理会这些,每天都在拆迁的尘烟里忙碌,一大早出门,回到家时满身都是尘土。基本上隔一天,我就要押送一大车“破烂”到几公里外的宝塔坪。大家都戏称我像个“破烂王”。

为了节约钱,我的生活很简单。在城里理发要五六块钱,工地边的小理发店只要两块钱,我就每次特意在那个小理发店理发。能节约几块是几块。

大半年中,我拉了几十车“破烂”到宝塔坪的仓库,几百平方米的房子被装得满满当当。

在我心里,这些东西都是宝贝啊,就像是白帝城上空的云彩,看到它们,你就会想起故乡。

但是,我当时如果这么说,好些人一定会笑掉大牙。

新重庆-重庆日报:收藏过程中,您是如何来认定这些东西的价值的?

赵贵林:能够见证这座城市人们的生产生活、告诉我们过去那段岁月发生了什么的,我都觉得是有价值的。

有一天,在永安宫遗址,我看到一棵一半已成枯木的老榕树被丢在了一边。

我赶紧问:“这还有用吗?”周围的人都说:“只能当柴烧了。”我又问:“给我行吗?”他们说:“一根朽木没什么用,你要就拉走嘛。”

这根朽木重达一两千斤,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拉到博物馆工地。

后来我把它布置在博物馆的大厅里,写上“永安宫遗址古树”,大家才感悟到曾经岁月的沧桑。

我还整体搬迁了一间百年老屋,里面收藏了一个世纪来奉节人用过的各种物品。

我在老城看到这间老屋时,80多岁的屋主人已经准备把窗棂等房屋构件,和着屋内的老家具卖给其他人。听说我要办博物馆,他“毁约”了,以很低的价格把所有东西卖给了我。

从堂屋到卧室,如今,屋内的摆设依然是数十年前的模样。连“东门街5号”的门牌都是原来的。

婴儿睡的摇床、中式轿椅、屋主人1933年的结婚证……可以说,这间老屋浓缩了三峡人百年来的生活场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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