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针线盒

编辑: 王艺峰 2025-04-18 01:56:17

□吴昆

母亲的针线盒是一只褪了色的铁皮匣子,四角早已磨得圆钝,露出内里的铁白。盒面上印着的几朵牡丹,也只剩下淡红的轮廓,像是被岁月吮去了颜色。

匣中物件不多,几枚粗细不一的针插在一块红布上,黑、白、灰三色线轴,一把小剪刀,刃口已有些钝了,一个顶针,内圈磨得锃亮,还有几粒备用的纽扣,在匣底滚来滚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母亲取针时总要对着光眯起眼,将线头在唇间抿一抿,然后穿针引线。这动作她重复了三十年,直到眼角爬满细纹,青丝里掺了白发。

家中衣物但凡有了破绽,必先经母亲之手。她补袜子时总要将袜子套在手上,对着灯光细细织补。那针在棉线间穿梭,竟比织布机还要灵巧几分。我的膝盖处是常破的,因我幼时顽劣,常在院中石子路上摔跤。母亲便在那破洞周围绣上小狗小猫的模样,倒让我的裤子比别人的更显特别。邻居家的孩子见了,回去哭闹着要同样的图案,惹得那些母亲们纷纷来讨教,母亲只是笑,取出针线盒现场示范。

记得有一年隆冬,我的棉袄在放学路上被树枝划了道口子,棉花像云朵般溢出来。我捏着棉花回家,心想这袄子怕是要报废了。母亲却从她的匣子里找出块相似的蓝布,比着破口剪成云朵形状,一针一线地缝上去。第二天我穿去学校,同学们都围着看那朵“补丁云”,老师还夸这创意好。那时我并不懂得,母亲是在用针线弥补生活的裂缝。

我离家求学那年,母亲连夜为我缝制被褥。秋夜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瘦小。我劝她早些休息,她说机器轧的被褥不暖和,针脚必须密实才能留住棉花。后来我在异乡的寒冬里裹着那床被子,果真不曾觉得冷过。被角处母亲绣了我的名字,针脚细密如蚁行,那是她独有的笔迹。

前年回家,见母亲的针线盒蒙了层薄灰。问起,她叹道现在眼睛不行了,穿针要费半天功夫。我拿起一根针对着光试了试,竟也穿不进去。母亲笑着接过,第三次尝试时线头乖乖钻过了针眼。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她的白发比黑发多了,手上的斑点也连成了片。唯有那穿针的动作,依然利落如初。

如今商场里的衣服便宜,破了便扔,没人再费神修补。妻子的缝纫机高级得很,能绣出电脑设计的复杂图案,却始终学不会母亲那种在补丁上绣花的本事。上个月母亲寄来包裹,里面是我儿时那条绣着云朵的裤子,破洞处又添了新补丁——这次是个月亮形状的。附言说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我捧着裤子,仿佛看见灯光下佝偻的身影,和那只永不退休的针线盒。

铁皮匣子里的针越来越钝,线越来越少,唯有那些记忆的补丁,在时光里愈发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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