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沙里的奔跑
□邱道宏
清明后的晨光来得格外早,未及卯正,晨曦已悄然穿透玻璃窗,将素色帘幕浸染成一片流金。可待辰时推门,天地却换了副灰绡帷帐——北方的黄沙,历经千山万水,终于翻越秦岭的巍峨,在这个春意正浓的季节,悄然抵达了长江之滨,将两岸的雾霭揉进了赭色尘埃。滨江路上,“三峡之巅·诗橙奉节”的横幅在风中翻卷,柳丝裹着赭纱轻摆,恍若巨人悬腕提笔,在混沌天幕上书就淋漓草书,为即将破晓的半程马拉松比赛写下苍茫序章。
滨河公园的起跑区,万人聚集的喧嚣并未被沙雾冲淡。朱红与明黄的隔离彩绸如游龙蜿蜒,将半程健儿与欢乐跑人群温柔隔开。我站在欢乐跑的队伍里,看人间百态在沙雾里晕染开来,穿亲子装的年轻父母正帮孩子调整号码布,老人扶着助行器认真做着热身,最前排的几位跑团成员穿着统一的荧光绿背心,背心上“守护长江”的字样在沙雾中格外醒目,恰似混沌天幕里永不蒙尘的星辰。
发令枪响,人群如潮水涌动。前方的跑道被人流填满,真正跑起来才发现“欢乐跑”的欢乐藏在拥挤的人潮里。单位方阵的同志们举着“全民减重,健康奉节”的绿色旗帜从右侧经过,口号声混着沙粒在空气中震动;穿着橙色战袍的少年踩着滑板车在人群中穿梭,车轮碾过地面时扬起细沙,在斜射的晨光中划出银色弧线;一对情侣手牵手慢跑,两人的号码布在风里轻轻拍打,像两只并翅的蝴蝶。最让我动容的是一位中年父亲,他将三四岁的孩子稳稳托举在肩头,小家伙兴奋地挥舞着小旗,始终笑着望向远方,仿佛肩头托着的是整个春天。
跑到三公里处,人群终于稍显松动。我放缓脚步调整呼吸,忽然闻到若有若无的脐橙花香,抬头望去,远处山坡上的脐橙树正值花期,雪白的花瓣蒙着薄灰,却依然在枝头绽放,像无数盏小小的灯,在沙雾中明明灭灭。江风挟着细沙掠过脸颊,带来湿润的水汽,混着橙花的甜香,竟让这略带土腥的空气有了独特的韵味。
终点渐近,耳畔的欢呼声愈发清晰。当我冲过拱门时,志愿者递来的纪念奖牌还带着体温。奖牌正面是夔门的抽象画,斧劈岩壁上的纹路,像是被千年江风与黄沙共同雕刻而成;背面刻着康熙帝的诗句“危石才通鸟道,青山更有人家,桃源意在深处,涧水浮来落花”,指腹划过凹凸的字迹,忽然想起清晨路过江边时看见的景象,落花乘着细沙漂在水面,随波逐流,像极了我们在尘沙中奔跑的身影——虽被裹挟,却始终向前。
完赛后的观赛区热闹非凡。我挤在人群中,看着来自肯尼亚的选手冲过半马终点,他们的肌肉在穿过沙雾的阳光里泛着古铜色,跑鞋带起的沙雾在身后形成一道金色的尾迹,宛如给跑道镀上了一层霞光;一位赤脚奔跑的汉子坐在石阶上,脚底的老茧里嵌着沙粒,却笑着对旁人说:“光着脚跑,每一步都能听见大地的声音。”不远处,几位穿汉服的姑娘正在给完赛的奔跑者递水,得到一声“谢谢”,她们脸上露出的笑容,像极了开满山坡的脐橙花。
回到家,我将奖牌放在窗台。月光漫过金属表面,镌刻其上的诗句,在月光的轻抚下闪烁着温润而神秘的光芒。恍若一群跨越时空的诗人,他们穿越崇山峻岭,跨越历史的长河,悠然降临于此,以无尽的才思和深邃的情感,吟唱着这方山水的旖旎风光,颂扬着这人文的独特韵味。这一刻,那诗句中所蕴含的意境与在尘沙里奔跑的我们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楼下传来夜跑者的脚步声,混着江心吹来的微风,在渐浓的夜色里织成一支绵长的歌——原来,奔跑的意义从不在终点,而在每一步扬起的沙粒里,在每声喘息的希望里,在每个望向“三峡之巅”的坚定目光里。
风起了,带着湿润的水汽与细微的沙粒。我望向窗外,看见长江水在夜色中奔涌,那些曾让我担忧的黄沙,正随着浪花流向远方,而岸边的脐橙树,正顶着满身的细沙,在春风里孕育新的果实。或许,这就是尘沙里的奔跑教会我的,它让我想起从前的洁净,也让我懂得珍惜当下的奔跑。当我们带着欢笑与希望向前,每一步都是对土地的拥抱,每一次呼吸都是对明天的承诺。愿这掠过发梢的江风,能带走所有的沙尘,让长江岸边的脐橙花不再蒙尘,让诗意向着远方,让生命在奔跑中,既承受岁月的重量,也绽放出不被风沙掩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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