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饼香 忆暖冬

□杨红苏

在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为了让我解馋，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到镇上赶集时，就会特意给我带回一块香气四溢的饼卷肉，那诱人的味道，成为我童年里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记忆。

记忆中，在小镇的窄巷深处，一个用泥巴垒成的铁桶炉子，静静地伫立在晨光中。炉口上，黑色的大饼铛在木柴的温柔舔舐下，火星四溅，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烙饼师傅手中的小刷子，轻轻一挥，饼铛面上绽放出“刺啦”的声响，那薄如蝉翼的大圆饼，在他的指间轻轻起舞，仿佛一片飘落的秋叶，轻柔地覆盖在铛面上，牵绊着我馋馋的目光。热气升腾，饼香在空气中缓缓晕开。继而，师傅将密制的酱肉剁碎，抓起一把，均匀地洒落在饼面上。他熟练地卷起，将它安卧在一张正方形的草纸上包好，时光的肉香与传统的情感裹挟在一起。

那年冬日，父亲骑着长梁自行车，带我穿梭在集市上。我的目光被马路对面一家饼卷肉店所牵绊，那诱人的肉香，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挠着我的心。我坐在车子后座，小脚不停地踢打着车架，向父亲无声地传递着我的渴望。

父亲停下车，回头笑着问我：“是不是想吃饼卷肉了？”我低头不语。父亲故意装作要走，我慌了神，用脚踢得更急，声音更响。父亲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停好车子，然后转身，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向肉饼店奔去。

在寒风中，父亲穿着一件黑色棉服，一路小跑冲向路对面的肉饼铺，他爬过集市上那个高土坡后，身影便消失了。可他回来下土坡时，步伐有些蹒跚，他小心翼翼地从土坡上下来，用右手使劲捂住左胸口的衣袋，侧倾着身子，眼睛紧盯着地面，双脚横着沿土坡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蹭。当临近坡底时，他又把脚竖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儿地顺着坡儿奔跑了下来。他把带着体温的饼卷肉从棉衣口袋里掏出来，喘着粗气：“5毛钱的饼，1块钱的肉，快趁热吃了吧！”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垂涎已久的肉饼，大块朵颐。冒着热气，绵软可口的饼，香气袭人的肉，在我的小嘴巴里千回百转，那种滋味，令我终生难忘。父亲见我吃得津津有味，眼神里荡漾着无尽的满足和喜悦，我脸上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成就。

那天，父亲把我吃剩的半块饼卷肉，悄悄揣在了兜里，留给了在家里等待的弟弟，他愣是没有舍得吃，那一天，他一口水也没喝。每每想到这些，我总为自己的年幼无知，深感自责和羞愧。但父亲的爱，如同那饼卷肉，温暖而深沉，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多年以后，我已为人母，牵着年幼的女儿走在故乡的小镇上，寻找那记忆中的饼卷肉店。我告诉她，这饼卷肉曾是妈妈小时候的最爱，是童年时光里最温暖的味道。女儿乐滋滋地品尝着刚出锅的肉饼，她稚嫩地说着：“肉饼真的很好吃。”我的心里泛起一阵温柔的涟漪。

我不禁想起，曾经父亲牵着我的手，带我来到肉店前的场景。

岁月如梭，我早已离开农村，然而，每当我闻到类似的香味，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冬天，回忆起父亲的辛苦和无私的爱。真的好想有机会再回到故乡，陪父亲去小镇上赶个大集，再品尝一次家乡的饼卷肉。这是我一生魂牵梦绕的念想，是我终生难忘的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