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古朴而宁谧
□宫凤华
那个流淌着成熟和伤感的秋日黄昏,我乘船来到那所袖珍式的乡村小学时,洁白的芦花在秋风中摇曳,经幡一样,泼溅着殷红的霞光。我一下子就被一种古朴和宁谧淹没。那个清凉秋天,我和村小被定格成一幅经典的油画。
村小前后三进,近十间教室,皆七架梁瓦屋,空砖砌成,大洋瓦苫顶,杂木屋梁。校园的操场上南北各立着一个木板篮球架,油漆剥落,如老人皱纹纵横的脸。村小大门是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镀上银漆,中间镶嵌着两颗醒目的红五星,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正对大门有一甬道,直通青砖垒就的圆门,上书篆书“怡园”二字。里面花圃里长着几茎清俊的翠竹,临风飒飒有声,如鹤鸣长空,平添一份古雅意蕴。园门中央植一棵高大粗壮的雪松,碗口粗细,蔚为大观。雪松旁还长有几棵广玉兰,开花时节,树上如栖息着无数只雪白的鸽子。
村小南端长着十几棵刺槐树,每个角落随意长着月季、栀子、黄杨等植物。操场东北角,砌着两个水泥乒乓球台,总有孩子你来我往进行一场“鏖战”。村小的围墙上,有魏碑写的“求真、务实、勤奋、创新”的标语,掩映在葱茜的绿色中。围墙顶上有几棵狗尾草,在风中招摇。
乡村孩子一下课,就聚在操场上弹玻璃球,甩纸巴子,拿母儿,结冰化冻,老鹰捉小鸡,或用小刀在松软的泥地上戳捣,并吆喝着,个个鼻涕直流,额头上热汗淋漓。他们身上沾满灰尘和草叶也全然不顾,露趾的布鞋里常滑进几个硌人的土坷垃,索性赤着光脚,与泥土亲昵,吮吸大地深处的精髓。
每到黄昏时分,村小显得异常宁静和凄美。四周散落的村落里传来鸡鸣犬吠声,淡青色的炊烟你侬我侬,农人荷锄而归,老牛的身影在圩堤上凝成一幅剪影。身处其境,令人顿生田园诗情。老师目送着孩子消失在苍莽的地平线尽头,捋捋被秋风吹散的绺绺头发,拎着装着学生作业本的小包回家。
我喜欢在一个迷人的黄昏,蹲坐在村小西边的小河边吹笛子。孩子们围着我,侧耳聆听,清纯的眸子里汪着一泓纯净的秋水。笛声里流淌着孩子们的企盼和梦想,流淌着为人师者莫名的感备和怅惘。
村小的老师有时会走乡窜户,进行家访。深秋傍晚,我们一行数人,骑着半旧的自行车,行进在凹凸不平的乡村土路上。到了村里,孩子们猴样窜来窜去,家长们殷勤地敬茶递烟。昏黄灯光下,我们与家长们倾心长谈,一种深深的幸福感和自豪感溢满心胸。
学期结束考试时,村小的老师都要外出监考。有时要到几十里外的完小,还要坐摆渡过河。有时大雪纷扬,雪厚没踝,我们也要骑着自行车准时赶到。村小的孩子们,满脸好奇和善意。我们也报以真诚的微笑。友善和温暖流成了一条清亮的小河。
如今,村小远去了,那充满温情的家访,那长空里飘摇的风筝,那打雪仗时掷雪球声,那油菜花盛开时的踏青,那学雷锋扫大街的场景,那校园里清新明快的竹笛声,也都渐次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成为记忆沙滩上熠熠闪光的贝壳。
秋风掠过,校园里的梧桐树叶随风飘落,飒飒有声。芦花在秋风中俯仰起伏,是线装的诗词。村小,如一帧久远的黑白照片,守着岁月的底色,镶嵌在我们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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